国际知识产权法律制度的演变、本质与中国应对

作者简介：马忠法，法学博士，复旦大学法学院教授，博士生导师。

国际知识产权制度自19世纪80年代起，经过130多年的发展形成了从内容到形式都较为完整的体系。内容上，现有的国际知识产权条约涵盖了专利、商标、地理标志、版权、非披露信息、集成电路布图设计、植物新品种等各种类型的知识产权①，并且随着技术的发展，对新增的知识产权形态持开放态势，如随着网络技术的广泛运用而出现的域名等。②形式上，从全球性条约到区域性条约、从多边到双边、从专门的知识产权条约到融入投资或贸易协定中的规范，再加上国内法的规定等，呈现出多样化和体系化的趋势；所有这一切都使全球知识产权制度的体系结构变得越来越复杂，既包括各种各样层级不同、形式各异的国际法规范，也包括各国国内法的规定等。

就国际层面而言，现行国际知识产权法律制度由三种类型的协议组成：全球性多边条约、区域性条约和其他国际法文件及有关国家之间的双边条约或安排。其中，影响最大的协议要数世界贸易组织(WTO)的《与贸易有关的知识产权协议》(以下简称TRIPS协议)，其次是由世界知识产权组织(WIPO)管理的部分多边条约。

一、国际知识产权法律渊源梳理与分析

除少数协议外，关于知识产权的多边条约多是由WIPO管理。在《世界知识产权组织公约》(以下简称WIPO公约)之外，根据条约或协议涉及的内容，可以将它们分为三种类型：(1)设定保护原则、标准或要求等方面的条约，它们以实体内容为主，为不同种类的知识产权规定了基本的保护标准，其中最突出的是国民待遇、优先权等原则及获取不同类型知识产权的条件等。(2)全球保护体系条约主要涉及程序方面事宜，以便利知识产权在一个以上国家申请或登记。(3)知识产权分类的国际条约，即出于便利检索的目的，将有关发明、商标和工业设计的资料信息组织编入索引、可管理的结构等。以上WIPO管辖下的条约的具体通过时间、生效及缔约方状况等见表1。

区域条约或文件在知识产权国际制度中占有重要的地位，因为前述国际层面的多边条约的实施有了这一层面条约的推动与促进会取得更好的效果；而且近年来通过区域自由贸易协定中的知识产权条款来协调特定区域的知识产权事宜，已经成为一种趋势。它们对促进特定区域的知识产权保护有积极作用，进而也有利于国际层面知识产权条约的执行。双边协定主要是两个国家或独立关税区通过专门的知识产权合作协议或投资、贸易协定中有知识产权协调的章节来对知识产权事宜进行规定，以促进双边多方面的经贸合作。通常，专门的知识产权协定较少(如1992年的《中美知识产权保护备忘录》)，更多的是那些包含知识产权事宜的双边贸易或投资协定等。

上述三种类型的国际法文件中，虽然最重要的是全球性多边条约，而且把涉及知识产权问题的区域协议及双边协定视为全球知识产权制度的一部分看起来有点勉强，但它们非常重要，因为它们不仅对实施全球性国际条约有积极作用，而且它们所蕴含的新规定有可能在将来经过谈判被纳入新的全球化多边协议中。③此外，在发展中国家加入一些国际条约可能被要求引入那些超越TRIPS协议之上的规定(如扩大新类型的专利标的物等)时，可以利用国际条约的弹性条款在区域或双边协定中规定适用消除某些例外等；而且区域或双边贸易协定可能会规定缔约各方须同意加入某些国际公约等。这些都将有助于国家知识产权制度的完善与实施。

国际法的发展阶段主要有四个，第一阶段是1883-1967年，以《巴黎公约》等为核心；第二阶段是1967-1994年，以WIPO公约及其管辖下的公约为核心；第三阶段是1994-2010年，以TRIPS协议为核心；第四阶段是2010年之后，以ACTA等为重点；后面两个阶段可合在一起，称之为“后TRIPS协议时代”，因为ACTA尚未生效。知识产权国际制度四个阶段发展历程表明，其在形式上由以多边条约为主向多边条约、区域性条约与双边条约共同发展转变，由专门的知识产权条约向将知识产权内容融入多边、区域或双边自由贸易协定或投资协定中内含知识产权法律规范转变。在内容上，不断向知识产权制度的立法、执法等纵、横两个维度方面加深，如知识产权范围不断拓展和扩大，保护的强度不断提升，强调立法、执法并重且执法力度在不断加强，凸显出对知识产权保护的倾斜，从一定的角度看，似乎与TRIPS协议所设定的知识产权制度目标、原则及知识产权平衡各方利益的基本诉求有些背道而驰，它会进一步加大全球化下穷国、富国之间的差距，两极分化可能会进一步加剧，不利于全球经济和平、有序、稳定的发展。